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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初。
虽然空气里还带着还寒的冷，但好不容易体育课没被霸占有机会出来放风的高三生们丝毫不介意风里的寒气，全都在操场上尽情撒欢。
“何之谙！”
何之谙回头，反应迅速地接过迎面砸下来的可乐瓶：“付青柏，我说过多少次了？”
付青柏撇撇嘴：“切，吓唬谁呢，你哪次没接住？又不是真能砸到你。”
说完麻溜地走过来盘腿跟江明晏并排坐到一起，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没多长时间我们就要毕业了，请问即将顺利被保送逃过高考一劫的何之谙同学有什么毕业愿望吗？”
何之谙瞧了他一眼：“还没确定下来。”
付青柏撇撇嘴：“保送还能有什么意外，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嘛。”
他又兴致勃勃地说道:“唉，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有个愿望。”
何之谙侧目：“什么？”
付青柏手里拿着半满的可乐瓶往操场中间的人群里一指：“让锦溪变成我女朋友。”
方锦溪仿佛有所觉般回过头来，这让付青柏一惊，迅速收回拿着可乐瓶的手，不自在地错了错目光。
没想到方锦溪直接起身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我又不抢你可乐，怎么看见我就把可乐藏怀里了。”
方锦溪笑盈盈地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梭巡了一圈，看着像是也想找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平时三人里最能说的付青柏因为刚才暴露了自己的心事，此刻突然口拙：“我……我……”
何之谙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一时之间氛围突然尴尬起来。
幸好拿着个篮球的郑莘过来叫付青柏去打球：“来不来？”
付青柏把可乐往何之谙身上一扔：“来！”
然后急匆匆奔着郑莘去了。
付青柏一走，方锦溪就占据了方才他的位置，坐在了何之谙身边。
何之谙静默地把手里两瓶可乐都放到一边，然后往后一躺，整个人躺在了人造草坪上枕着交叠在脑后的手掌闭上了眼睛。
沉静下来的少年人的眉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冷白的皮肤在春日的阳光下仿佛泛着一层莹白柔和的光，但当他那双眼尾带着些赤色的眼睛睁开，那些目之所及的温柔顷刻之间就被寒冬的风雪和深夜的空寂所覆盖。
方锦溪瞬间从方才的温暖幻觉中清醒。
“怎么了？”何之谙看见她一闪而过的愕然表情，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方锦溪立刻说道。
半晌，又暗自下定决心对重新闭目养神的何之谙快速说道：“何之谙我喜欢你。”
何之谙毫无反应。
过了几秒，他才“嗯”了一声。
“嗯”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方锦溪对她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正要再追问，眼角瞥见一个不明物体快速向地上躺着的何之谙砸过去。
何之谙的动作比她的尖叫声还要快，带着怒气的篮球还没砸到他身上就被听到风声的他警觉地伸手拨开。
何之谙坐起身，五六步的距离外，站着面色不善的付青柏和不知作何感想的郑莘。
付青柏刚才跟着郑莘走了，但在隔壁篮球场还是忍不住注意方锦溪这边，看到方锦溪越坐离何之谙越近，手里的篮球都忘了放就又返回了，跟着来要球的郑莘，正好听到了少女的告白。
何之谙捏了捏因为拨开篮球隐隐有些痛感的右手手腕，在场面变得更尴尬之前对方锦溪说道：“我对你没有同学关系之外的想法。”
然后又向付青柏摊了摊手。
付青柏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何之谙，但他现在憋着火，也不知道这火是因为喜欢的女孩子向别人表白还是因为有人竟然敢拒绝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在场面变得更尴尬之前，体育老师远远地喊着何之谙的名字：“何之谙！何之谙！你爸说你家里有急事要接你回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快去吧。”
急事？
何之谙正好不再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不是，教室也没回，直接去了校门口。
何家的司机正在门口等着。
上了车，何之谙直接问司机：“刘叔，家里有什么急事非要我回去？”
刘叔从后视镜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颇有些为难地说道：“小少爷，我这也不太清楚……家里来了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回去就知道了。”
何家从商，家业不小，住的地方在市郊的别墅区，家里有几个雇佣了许多年的帮佣，今天一进大门，何之谙就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像“小少爷”这样带着点儿封建色彩的称呼是这些人在何之谙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叫顺口了的，他们家也没什么“大少爷”，在何之谙看来，比起作为敬称，这个称呼跟普通人家叫自己小孩子乳名是差不多的意思，称呼而已，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按照往常，何之谙回家，这些人见到他至少会说一句“小少爷回来啦”，今天见了他，全都眼神闪躲，或带着些探究式的好奇，连招呼也变成了“您回来啦”。
进了客厅，客厅那张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机会坐齐全家人的长餐桌上难得人员齐全，不止何家父母都在，还坐着个看起来和何之谙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人和一个饱经风霜的妇人。
还有一位手里拿着文件夹站在何父身后，这人何之谙熟悉，知道他是何家企业律师团的首席。
何之谙依稀记得少年人身上的那身衣服是上周何母去法国购物时带回来给他的。
他因为一直在穿校服，那些何母隔三岔五买来的新衣都放置在了衣帽间，鲜少会被问津。
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少年一眼看过去就能认出的带着何父何母影子的五官和轮廓。
何之谙瞬间有点儿不可置信，但又在心底暗暗有了确信。
先开口的是那个陌生妇人，她的目光在何之谙脸上绕过一圈，说道：“这孩子……这长相，是我妹妹的孩子没错了。”
听了他的话，何之谙又推翻了有关“那个孩子是私生子”的猜测，构思出了另一种可能。
何父敲敲桌子，扔给站在桌尾的何之谙一个文件夹：“你先看，我们在谈其他。”
何之谙快速把包含亲子鉴定在内的几份说明看完，除了惊讶，倒没有大家以为的慌张。
文件夹里薄薄几张纸就已经说明了在场几人的关系。
十七年前，两个孩子在产房被抱错，一个是现在的何之谙，一个是今天出现的原名为江知安的少年人。
江知安，何之谙，名字倒是碰巧了。
江知安自幼单亲，母亲在他小时候也因病去世了，一直跟着小姨林玲，也就是现在坐在他身边的妇人生活，至于现在是怎么被找回来的，资料里没有说明，何之谙也不是很想知道。
何家的家庭关系一向不算亲和。何父是个合格的商人，从不顾家，何母是个从小就没经历过生活苦难的浪漫主义女性，儿子更像是个放在角落里偶尔想起来才会花心思装扮的洋娃娃——她对他所谓的关心全体现在那琳琅满目的衣帽间里了。
总之何之谙没长歪倒真是全靠从幼儿园开始至今各位老师教的好了。
何之谙放下手里的文件夹。
何父对他的镇定露出两分赞赏，问道：“看明白了？”
何之谙点头：“嗯。”
一直怯懦着的林玲踌躇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何父：“请说。”
“安安这些年跟着我受了不少苦，如今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我也替他高兴，但是这个孩子……”林玲说着看了看何之谙，“这孩子是在你们家长大，和你们的感情肯定比和我深厚，要不……这孩子还是认在你们家？”
何母问何之谙：“你觉得呢？”
何之谙对这件突然的事也没有时间深思熟虑，他只根据现在的情况说出了最常见的结论：“既然事实摆在面前，不如各自归位。”
何父短促地笑了一声：“不是亲儿子就是养不熟。”
何之谙心中一冷。他心里那点儿不舍忽然变得很多余。
他忍不住说道：“原来您一直就是这么看我的？”
看何父今天这准备齐全的资料，一点儿都不像是突然事件，恐怕从找到江知安到确定他是自己儿子，何父已经经过了长时间充分的调查，但是平常在家里见何之谙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
平常从来不看人脸色说话的何母今天难得缓解了一下气氛，她对何父嗔怪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之谙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也知道那边的家庭状况，他回去岂不是受苦？我不管你，反正我可舍不得。”
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的江知安听到这话暗暗紧了紧放在桌子下的拳头。
虽然他才是何家亲生的孩子，但从见到何之谙那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这十几年两人成长之间的差距，连何母在何之谙的衣帽间给他挑了新衣服看他穿在身上的时候都说：“这衣服还是之谙穿着更好看些。”
虽然发音一样，但到现在为止，他这亲生父母口中的之谙一直都不是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