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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来梅花香可闻

百岁延年 烟火行 5760 2021-09-08 03:55

这些年,扶风城的守令府一直挂名临时办案处。不过向来是个花架子,毫无用处,近乎荒废。然而此刻,深更半夜,守令府的审讯室里,颇有些……热闹。“各位官差大人,老夫真的不知情啊。”老者白须褐衣,黑黄的脸皱成一团,粗哑着嗓子哭喊。那身着蓝底云纹锦袍的官差显然是位公子爷,看着颇有些头疼,转头同那黑衣青年道,“老乌鸦,这老者一问三不知,只会喊冤枉,抓他来做什么,不是添乱么?”那老者喜极而泣,“大人英明,老朽一把年纪,撞了邪才碰到这档子事,我可是良民啊。”老乌鸦许易一张脸板正,皱眉道,“林稼禾,他有疑点,不能放人。”林稼禾无奈摇头,不就是恰巧捞出了人头吗,能有什么疑点。一个不肯放,一个喊冤枉,可烦死他了。转头瞧见大步流星进讯问室的贺延,林稼禾如同见到救世主一般,眼光发亮,“贺大人,您可算来了,这老人家什么话也问不出来,我问了这么久就只会哭冤枉。把他放了算了。”许易正要开口,贺延拦住他,“是我要审他。”告状告到正主身上,林稼禾多少有些尴尬,讪讪地闭了嘴。“老人家贵姓?”那老者哭闹半天,此刻像被摄了魂一般,突然安静下来。那人一身朱红锻袍,脚踩长靴,踏着满天夜色而来。少年人艳骨天成,俨然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玉郎君。然而一双眼深不可测,凭空多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一进门,那股迫人的感觉便弥散开来,让人无端感觉透不过气。许易起身将案牍交给贺延。后者从善如流,斜斜倚在那黄木椅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里把玩着一块木牌。老者无端瑟缩了一下,“我…我姓黄,黄自仁,就住梅花巷……”“家中几人?”黄自仁有些莫名,这些事问他作甚。他有些放松,“只一个儿子。”“你今日去井边作何事?”“回大人,我是去打水。”老者小心翼翼地“你住梅花巷口,却去巷尾打水,是何道理?”“这…大人有所不知,最近干旱,好久没下过雨了,我家的井都干涸了,这才去巷子尾碰碰运气。”黄自仁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贺延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大人,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慢着。”贺延漫不经心地笑着,“还有一事,老人家,贵公子在何处?”“大人,我这……我也不知道他啊他成日里花天酒地,我哪管得着他?”“哦?黄自仁,”贺延咬字清晰,一字一顿,“你儿子黄忠花天酒地,是哪来的钱?我可是查过了——他当的是官家首饰,你可知私当可是犯法的?”“你家里的青玉樽,是华府的?”少年的尾音上挑,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味道。黄自仁颤抖着,腿打着哆嗦,“我、我……”“你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吗?再好好想想。”“我、我不知道……”“你若是不老实交代,我可保不住你。”黄自仁错愕地看着少年手里的木牌,修长的手指抚过木质的令牌,在灯下泛出玉白的冷光,指节轻叩之处有着分明的凹陷——老者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浑浊的眼忽然睁大,惊愕地呼喊出声——那雕着鱼纹的令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南”字。文人爱风流雅集,华丞相的独女出身清流,自也不遑多让——华府的家仆皆以鱼纹令牌为标志,而华大小姐手下的东西南北四位侍婢亦是声名远扬。南,是四婢之首,南露。以银饰遮面出名。世人多道其面目丑陋,少有人知……老者死鱼一样的眼珠子似乎停止了转动,他全身脱力,老朽的身躯像枯枝残叶瘫软在地上。……贺延问完话,指着林稼禾,“跟我走一趟。”林稼禾跳起来,“哎贺大人,方才我并非故意冒犯……”贺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去案发现场。”林稼禾:“……哦。”“贺大人,你方才可真吓人。你怎么知道那黄老儿还有个女儿在华府啊?那华宰相难不成与此事有干?”贺延也不知如何说,他对华钟鱼的怀疑几乎都来自苏皖青,只好言简意赅,“脑子。”林稼禾:“……哦。”“所以是华府利用他女儿南露做了什么?黄老儿揭发尸体,南露应是乌在野一方?那华府为何与乌家扯上关系?华老头人是古板,却是难得的清正之士。压根不会跟乌在野这种商贾扯上关系啊……”“前者,华府与乌在野同流的可能性极大。后者,华府中人,不一定是华则安。”林稼禾对他直呼当朝宰相名讳毫不在意,毕竟这人的背景——在燕京属实可以横着走。“那是谁?难道——欸,我好像记得华大小姐——”他说了一半,又后知后觉地住了口,对上贺延的眼神,讪讪道,“贺兄,这可不能说。我答应了别人不能外传。”贺延正色,“我算外人?”“……”您可真好意思。林稼禾瞧贺延神色微凛,心知或与此案有关,便狠狠心一股脑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就是这样咯。我瞧见华钟鱼同那乌在野似乎有些逾距之态,但也不足为说。可那华大小姐却好像很是惊惶,说事关闺誉,请我保密。我寻思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同意。”“华则安一向轻视商贾直之流,怎么会允许华钟鱼同乌在野一个商人之子来往?”“唔,男女间的事,谁说得清?那乌在野可真是艳福不浅哪,先有燕京第一高门华大小姐相许,后有第一纨绔苏小姐折腰。不就一个暴发户吗?也没见他多……”林稼禾说着说着感觉不对劲,周围凉嗖嗖的,识相地闭了嘴。“背后不语人是非。尤其是女子名节。”贺延眉眼寡淡下来,正经回道。他可真是为陆许扬这未婚妻操碎了心。林稼禾一晚上臊了几回终于消停了。两人赶到案发现场时,夜深露浓,已近凌晨。那两个守着现场的官差睡得正香。贺延皱眉,“按规矩,杖罚,扣月俸。”“这是王大人麾下的…”他官阶高,您可不好罚啊,林稼禾颤巍巍地腹诽。贺延敛眸,没再管,“这片可仔细搜罗了?”“先前官差搜了一遍,也没仔细看,那卢庚言就自尽家中。王大人见没什么疑点,就匆匆结案了。”“卢庚言身居何处?”“他住玉彦坊吧,离这大概一刻钟。”贺延心中盘算,手上不停。这地方在梅花巷深处,着实幽深僻静,怪道把人骗至此处。附近一两家宅屋看起来已然荒废,无人在意此处。乱草丛生,高高堆起,可掩映人的身形。更兼枯井幽深,杀人抛尸,真是绝佳位置。巷边上有株白皮松。贺延一个纵身翻上树,树上却是别有洞天。那巷子一边是空宅,而这边,正是云中书院。女子大节,将净室辟在书院最深处,恰与梅花巷一墙之隔。当初的院长大概见这墙高,一般人上不来,也没派人看守。树丛掩映,贺延悄无声息地攀上墙壁,靴底堪堪沾上墙沿,他与苏皖青略显惊愕的目光打了个照面。陈时清自净室里出来,敏锐地抬起头,就这样……看见了一只脚踩在墙上的贺延。见惯了掌控大场面,风流不改神色的贺大人,再看到这幅场面,着实——有些好笑。贺延稳得一批,先声夺人道,“苏姑娘,本官记得你沐浴过一回了,三更半夜,你怎么又在此处?”饶是混迹江湖多年的陈时清,也不由得被他的厚脸皮震撼了一下,“你问我?不该我问你吗?我方才泼了茶水在身上,自然要盥洗。倒是你——你在这……”“你在这查案是吧?”陈时清想起来自己还有求于人,不宜把对方得罪死,自发帮对方圆了话。贺延清嗓,“我竟不知姑娘与案发现场如此之近。”陈时清杏眸危险地眯起,撒泼打诨,“大人指望我怎么上墙?我可没大人这身好功夫。除非—大人抱我上去?”贺延未曾料到这女子胆大至此,他擅长同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却鲜少有近身的女子。到底少年心性,一时也红了耳脖子。罢了。朋友妻,不可欺。贺延飞身下树。朱红的衣摆裹着长风隐在树后,那边林稼禾正巧喊道,“贺大人,此处有发现!”那枯井边的荒草丛里,赫然是几个小巧的脚印,杂乱不堪。贺延凝眸,“女子脚印。”林稼禾点头,“确实。可问题卢庚言杀人怎么会带女子?他是情急杀人,出门喝酒身边只带了护卫,哪里来的女子?路过?”贺延:“你信?”林稼禾,“……这里还有股清香?这草真香。”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想到那碎尸,脸色忽然变差了起来。贺延摇头,俯身折腰,小心翼翼地扒开丛草,在腹地摸出一个香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清清淡淡,秀气清蕴——恰是他听了一晚上的香,竹叶青。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却又觉得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去,把苏姑娘请过来。”林稼禾,“……现在?”贺延指了指那面墙。林稼禾,“你让我爬墙?我、我——”贺延打断他,“事急从权。苏姑娘为人仗义,不会为难于你。”林稼禾颤巍巍补上没说完的话,“我爬不上去啊……”贺延深吸一口气,自觉淡定地翻身上树。没什么,公事而已。贺延平日自诩沉稳,他出身天潢贵胄,又确实才华加身,养出那一身压人气度。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少爷没有搅和过俗世。他不知道,有些事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为人仗义的陈时清正在净室门口盘算今日之事。事情没理出个头绪来,她倒是见着了去而复返的贺延。这人长身玉立,月下衣红,负手站在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苏姑娘,请随我走一趟。”陈时清愕然,他、他该不会、真要、抱她上去?她就是开个玩笑的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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