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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过去从不信女神的传说，现在看来似乎确有其事。姜灵祈死后尚有这般神威，不知她生前又是何等威风。

灵致高悬的心轻轻落下，“幸好。”明天，她必须去神庙走一趟。

“随我去宗庙。”她想去看一看，那把传说能僻邪的铁剑。

灵致到时，姜臻和姜蕴正在参拜列位先祖，灯火将庙宇照得通明，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虔诚的跪在姜姒的画像和牌位前，嘴里说着感激的话。

“老祖母，祖母。”灵致也上了一炷香。

“山下的事已经听说了？”姜臻活到这个岁数，一生所见繁多，却从未听过这种稀奇之事。

现世的妖，多是世间生灵吸取天地日月精华，修炼渡劫而成的小妖，他们与人共生在红尘俗世之中。人惧怕他们，不接纳他们，神仙又不大瞧得起他们，因此向往那个妖魔主宰的妖界。

鬼节那日的妖，则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大妖，他们与神仙同时诞生于世，有不输神仙的妖力。被神王姜昊驱赶到妖界之后，和魔界勾连，相互通婚，诞下非妖非魔却比妖魔强大的妖物。

这样的妖，在凡尘中几乎没有对手。

“听说了。”灵致说。

“大劫来临，人间要遭殃了。”姜臻忧心忡忡地说，灾难降临，他们都是被妖魔踩在脚下的蝼蚁，只能寄希望上界神仙早日驱除妖魔，还人间太平。

灵致想起有关姜灵祈的传说，每一次都是她力挽狂澜，救三界于水火。这一次，她一定会回来。

姜国成为不受妖魔鬼怪侵扰的净土，受神灵护佑的消息传遍天下。

四大家族对姜氏女的先祖有了一丝敬畏之心，纷纷到宗庙里来祭拜，送来的牺牲贡品数不胜数，又在琅嬛外架起祭坛，祭祀姜灵祈和华音。

半山行宫的地盘也被四大家族瓜分，四家族长将族中妇孺晚辈送来避祸。因人数过多，住的地方不够，开始在附近兴土木修建宫室。

秦业的信已断了十日，灵致不知山外情形，只看到楚、陈、晋、赵四国的权贵千里迢迢的赶来避祸。他们亲眼见过妖魔，受到不小惊吓，在琅嬛外一跪就是大半晌。

灵致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得知，现下天下诸国被妖魔侵害，除了姜国，唯有秦国独善其身。

“王翊当真那么厉害？”

“听说很厉害，我偶尔听到一些小妖的对话，说他杀了魔尊手下一员厉害大将。妖魔鬼怪都不敢惹他，全都避开秦国。你说，这样的天才怎就生在秦国，秦业运气未免太好了吧。”

“秦国哪有姜国运气好，有神仙祖宗护着。没看到这里所有人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话说，现在天下的阴阳师都去秦国了，向秦王请命，请王翊出山诛杀为非作歹的妖魔。”

“有哪些人去了？”

“阴阳家的三大高手，还有其余诸国的国师，连隐居山野的卜道子也去了。”

“现在的秦王，很得意吧。”

“谁说不是呢？用一个秦施笼络住了他，这笔买卖当真划算。”

灵致听着他们虔诚的跪拜祈求，加快步子赶往神庙。神庙宁谧安静，祭坛里的圣火在跳跃燃烧，华音的神像挺立在那里。

如果姜灵祈的神像在这里，又是何种情景？

灵致双手合十，朝华音的神像跪拜道：“女神护佑，愿王将军旗开得胜，驱除天下妖魔，还天下安定。”

拜完华音，灵致去藏书室找驱魔除妖的书，现在聚到姜国的阴阳家和术士不少，四大家族也同意让他们免费借阅术法相关的书籍。

“谁！”

靠近第三环天机阁时，灵致明锐地觉察到有人在里面。

追赶那道陌生的气息而去，就见走道的另一头，站着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他个子高大，有一双深渊一样平静的眼睛，他左手拿着面镜子，右臂抱着几把剑和一些书。

他看了灵致一眼，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等等！”灵致大喊着追过去。

走道很长，她跑了很久也没追上他，“你是谁？姜灵祈的神像在哪里？”

“回去吧。”那个人的声音从无尽的虚空传过来，虽然年轻却满是沧桑。

灵致脚步未停，只感觉到一股大力将她推出天机阁。待她回神，头顶是青天，脚下是绿地，外面是形形色色的人。

刚才那个白袍男人，好像从未来过这里。

秦庭之中，王翊主动请缨随天下术士出征剿灭从鬼门进入人间的妖魔，秦业犹豫再三，最终同意他离开。

王翊行囊不多，只带了一个包裹，背着他的弓，带着他的剑，随执天、太苍和卜道子等人去其他国家。

“阿翊，你要平安回来。”秦施骑马跟在王翊身后，很是神伤。

自从鬼节之后，王翊一直不安，内心挣扎翻涌至今，下定决心说道：“此行凶险，我也不知何年何月、是否能活着回来。施儿，你不必等我。”

秦施气道：“不许说胡话，我就在咸阳等你，你一天不回，我等你一天，一年不回，我等你一年，一辈子不回，我就等你一辈子。阿翊，是你先招惹我的，这辈子休想甩开我。”

王翊不忍地说：“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担心我被妖魔报复，既然如此，你就早点儿回来，一辈子保护我。”秦施气得胡言乱语地说，“总之，我等你回来娶我。”

秦施见他欲言又止，抢先开口道：“我不怕死，但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

她太体贴懂事，王翊心疼不已，“可是我怕。”

“那你教我武艺，教我驱邪之法，我学会了降妖伏魔，这样既能保护自己，也能帮到你。”无论王翊说什么，秦施总能找到反驳的理由。

“我曾经发誓，不会再让你双手染血。施儿，我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王翊神情痛苦，很是不忍。

秦施不知他何时发过这种誓，也不知他这些年暗地里在做什么，坚持道：“我学拳脚功夫和术法，是为锄强扶弱，伸张正义。那些为非作歹之人，那些为祸人间的妖魔，难道不该杀？就算死后入地狱，我不信地下的冥主不分是非黑白胡乱判我个滥杀无辜的罪名。你不让我的双手染血，你呢？你就不怕吗？”

自从他上战场后，就被冠上杀神之名，死在他剑下的敌军和妖魔不计其数。

王翊说不过她，只好道：“手伸出来。”

秦施立刻照做，把右手伸到他跟前。

王翊割破手指，在她手心画了个简易阵法。秦施看着他的血涂在自己手心，看着阵法画成后消失不见，“我帮你包扎。”

她随身带着创伤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在王翊指尖的伤口上，“血是人的精元，下次不要乱涂乱画了。”

王翊等她包扎好后，顺势握住她的手，“我从不轻易放血。这个阵法可用十次，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最好不用。好好待在家里，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咸阳半步。这本书是驱魔术法，有时间就看一看，也许用得上。”

秦施连连点头，“我这么聪明，一定学得会。”

王翊见她奉若珍宝的捧着驱魔术，有一瞬间的犹豫。他手指碰到她额间的位置，想了想后又收回手。

秦施见举止亲昵，饶是脸皮厚也羞红了脸，将他的手挪开道：“这么多人看着，你注意分寸。”

王翊笑容苦涩的移开手，“我走了，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见你。”

“一言为定。”秦施伸手与他击掌。

王翊紧握住她的手，“一言为定。”

秦施将王翊送出国境才返回咸阳，从那之后，她便一直待在家里研习除妖驱魔的术法。

等候两日，灵致收到秦业寄来的信简。报过平安后，秦业叮嘱她安心待在行宫和琅嬛，遇事不要逞强。

灵致回了信，将身边所有事情告诉他，让他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到姜国避祸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带来远方的消息，从只言片语的议论声中，灵致大致知晓天下各方近来发生的事。

形势不容乐观，不过那些有钱有闲的贵族子弟，照旧用钱和命，换取生魂入琅嬛游历。

“天下陷入混乱，公主难道无动于衷？”多日不曾出现的殷玄越，不知何时站到灵致身边，看着山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问道。

灵致未答话，殷玄越等了许久未得到回应，“公主的长辈好歹有一丝女神传下来的血性，公主这般麻木冷漠，当真让人失望至极。”

“真是对不起，让殷公子失望了，我这个女神后裔，实在有愧列祖列宗。”灵致没反驳他，反而笑着接过他的话。

“公主当真不想夺回王位，不想重振姜国，拯救天下？”殷玄越不可思议的看着灵致。

灵致认真地回道：“不想。”

“你！”殷玄越被灵致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灵致淡然侧过头，笑问他道：“我是没那本事的，既然殷公子这么有雄心，大可去山下一展所长。我听闻，现在的有识之士，只要会些拳脚功夫，都跟着王将军和执天去驱妖除魔了。殷公子武艺高强，又这般心系天下，何不加入他们？”

殷玄越被灵致讥讽一番，脸上神情险些绷不住。最后，在灵致的注视之下，阴云怒气慢慢消散，“我学艺不精，怕拖王将军后腿。”

灵致调侃说道：“我倒是觉得，殷公子能说会道很会蛊惑人心，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就把妖魔劝回去了。兵不血刃，岂不两全其美？”

殷玄越笑若春风，应对自如道：“公主说笑了，殷某只是说了该说的而已。”

“殷玄越，白梵，白梵，殷玄越。”灵致突然笑着说起这两个名字来。

殷玄越不动声色，“公主在说什么？”

灵致回头问他：“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这个名字。殷公子，你认识他吗？”

殷玄越淡然道：“殷家数百年前离开姜国，与白家人并不相熟。”

“哦？”灵致没再多问，转身下山。

殷玄越死死地盯着灵致的背影，目露凶光。

那日之后，殷玄越又恢复每日到行宫接送灵致的习惯，仿若昨日的争斗从未发生过。

灵致撑着伞，对主动躲到伞下，并握住伞柄反客为主的男人说道：“殷公子，我觉着你还是注意分寸些好。五个月来，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殷玄越厚着脸皮笑道：“公主若真与秦王两情相悦，便不会轻易被在下引诱。秦王若真如传言那般，也不会惧怕我区区一介草民。而我只会证明二位心如磐石，情比金坚。”

“你以为，你能引诱我？”灵致目光清冷，面带笑意地打量他道。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殷玄越委婉又自信地道。

“所以你承认，你是在勾引我了？”不隐藏了？

殷玄越不可置否，“我只是想让公主知道，天下的好男儿并非只有秦王一人，你应该开阔眼界，多看看其他人。”

“殷公子说得有道理，不过眼下只有秦王入得了本公主的眼。”灵致将伞夺回，自顾自的上山。

殷玄越淋着细雨跟在灵致身后，“公主知道什么是爱吗？”

灵致撑着伞缓步走在前头，想听他还能说出什么高论。

“爱可以是一见钟情，也可以是日久生情，还能是相濡以沫携手共进。如果爱里掺了算计和阴谋，就不算爱。”殷玄越亦步亦趋的跟在灵致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

“公主在秦国由驷车庶长夫妻抚养，进宫后也只是尚义宫女，秦王在猜到公主的身份后，才册封公主为夫人。若他当真对公主一往情深，应当直接将你接入宫中，册立为后。”

“公主莫忘了，襄王在时，秦王并不出众，他打败一干兄弟，又赢得宗室支持，十四岁登基为王。在秦国那尔虞我诈地方稳坐王位七年，就不是个心思简单的。这样阴险狡诈之人，公主当真信他真心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