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平身子颤了颤，自从她禁足后，夜慕华再也没有踏进一步，纵然她有万般曲欢逢迎的手段也用不上。而陶妃现在怀着龙种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夜慕华给以怎样的恩宠！

她的嘴里有股子铁锈味，抿紧唇没有说话，只是那紧攥住绢子、泛白的指节宣泄了她心里的嫉恨和愤怒。

陶妃好像没有看见，她用绢子拭了拭眼角，“臣妾知道娘娘心里难受着呢，唉，杜家三小姐实在是可惜了。”

杜锦平想起杜锦荣的死，在她看来如果不是陶二小姐和永安候暗通款曲，又高调地成婚，杜锦荣怎么可能承受不住而自杀？

她笼在袖子里的手攥紧，指甲嵌入了掌心，疼痛提醒着她需要冷静，她垂了眼，淡淡地道：“死了也好，总归是她没有这个福分。”

陶妃叹息道：“也是，臣妾知道娘娘姐妹情深，遭遇到这样的事实在是伤心，更何况又失了龙子，唉，”她万般同情，“臣妾即将为母，能够理解那团肉活生生地剥离的滋味儿。”

杜锦平死死地瞪着她，控制着情绪。

陶妃视若无睹，道：“臣妾记得娘娘说过，若是这两个孩子生下来得有个长幼之分，臣妾的孩子总也越不过娘娘的孩子。只是呀，这人算不如天算，娘娘的孩子没了，”她抿唇一笑，“皇上昨儿还说，臣妾若是一胎得男，会好好封赏陶家，毕竟是外祖家以后仰仗的日子长着呢。”

她字里行间都暗示杜锦平她这个孩子现在是夜慕华唯一的孩子，加上陶家的家世，一旦陶将军得胜归来很可能便要封自己为后，而这个孩子也会一跃成为太子。

杜锦平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皇后，孩子是她心里的最痛，也是她近乎偏执的痴狂！

她咬着牙，道：“你，休想！”

陶妃扬眉，道：“既然如此，我们走着瞧！”她一手扶住腰，抬脚跨过门槛往外走。

杜锦平头脑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怒火焚烧了她的理智，猛地，她冲了上去，推了陶妃一把。

陶妃尖叫声重重地跌倒在门槛上，又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是杜锦平也僵在了原地。

“娘娘！”桃红奔过去扶她，然而却看见裙摆下一片刺眼的鲜红！

陶妃挣扎着去摸肚子，摸到了一手腥热粘稠，看了眼，尖叫声，“啊！……”双眼一翻便晕死过去，一刹那间她眼角瞥见一角明黄色急速地移过来，她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陶妃毫不意外地流产，夜慕华站在寝宫外听着里面低低的啜泣声脸色铁青，宫女太监们都屏息凝气垂手而立。

孩子，他无比地希望能有个孩子，但是自从先太子死后他始终膝下无出，午夜梦回，有时梦到先太子脑浆迸裂血肉模糊的样子也不禁心悸，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外面传来噪杂的声音，他皱眉。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走近，道：“皇上，杜贵妃求见皇上……”

夜慕华脸上戾气一闪，快步走了出去。

台阶下，杜锦平鬓发散乱脸色苍白无血，垂头跪在地面上身体瑟瑟发抖。她不是个蠢的，即使恨陶妃入骨，也不会用如此过激的方法去算计陶妃的孩子，但是一时冲动造成了不堪弥补的后果。

她现在唯有请求夜慕华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自己一回。

看到夜慕华出来，看到他铁青的脸她往后瑟缩了下，哭倒在地，“皇上……臣妾不是有心的……皇上……”

夜慕华现在连杀了她的心都有，这个女人三番两次地挑战自己的底线，如果不是因为杜家和上官家的家世，他早就废了她！

他眸子里像是凝了冰，道：“你还想说什么？”走近两步，弯腰一把攫住她的下巴，望进她恐慌的泪眼，咬牙切齿地，“杜锦平，朕再三容忍你，你却不知悔改，甚至害了朕的皇嗣，你说，朕要怎么惩罚你？”

“皇上……”杜锦平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意，慌得乱了方寸为自己喊冤，道：“皇上明鉴，臣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伤害皇嗣啊！皇上，真的是误会！是她先去挑衅臣妾的……”

无奈夜慕华根本听不进去，狠狠地一甩，将她甩到一边，额头磕在青石地面上渗出丝丝鲜血，冷冷地，带着刻骨的寒意，“着今日起，革去杜氏贵妃之封号，打入冷宫，永不再出！”

“不要！”杜锦平尖叫着，匍匐两步想要抱住他的腿，“我不要去冷宫！……皇上，你不能这么对待我……皇上！……”

然而，夜慕华狠狠地踢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上……”杜锦平声音嘶哑已经哭不出声来，她瘫了般地趴在地面上。

夜慕华气冲冲地回到正乾殿刚刚坐稳，王公公来报，“皇上，邱大人求见。”

“宣！”

一身玄衣道骨仙风的司天监邱天缓步而入，在御案下几步跪倒，“臣叩见皇上，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夜慕华皱眉，微倾身，道：“大人何出此言？”

邱天踟蹰了下，道：“回皇上，臣这几日夜观天象，反复揣摩计算，发现后宫煞星极重，不防范定当冲日。然而，臣尚未来得及报告皇上便听说陶妃娘娘之事，此乃是臣之错。”

夜慕华楞然片刻，这么说，杜锦平母子真的是煞星冲日？怪不得后宫三番两次地出事，他凝神沉思着，没有注意到邱天微抬头用眼角的余光觑着他的神色变化。

片刻，他叹了口气，往后面椅背上一靠，疲乏地道：“大人毕竟不是神仙不能事事都能预知，朕赦你无罪，去吧。”

“臣叩谢皇上，臣告退。”邱天躬身退出，却迎面撞上一人，正是杜尚。

杜尚显然是一路急跑而来，气喘吁吁地。

两人的目光碰了下，邱微颔首便走开了。

杜尚凝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身向王公公道：“公公容禀，臣要求见皇上。”

王公公用眼睛斜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杜大人，咱家还是劝您免了吧，皇上这当儿正在火头上，只怕您也落不得好。”

这一点杜尚怎么能不知道，只是宫中传出消息杜锦平被剥夺了妃位打入了冷宫，这让杜家上下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上官氏更是哭闹不休。

确实，杜家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有上官氏的帮扶更有杜锦平的得宠，他很清楚一旦杜锦平倒了，只怕整个杜家和上官家都会被连累。

无论如何，他要保住杜锦平，但是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太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恐惧之余又恼恨杜锦平过于莽撞，才招来如此滔天大祸。

他看了眼王公公，咬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印章递给他，低声道：“这是我杜某人的印人印章，无论在哪个银庄都可以提到现银，恳请公公指点一二。”

王公公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和杜尚两个字很是满意，谁都知道杜夫人的娘家是皇商，唯有这银子是最多的。他满意地眯起眼，笑道：“杜大人爱女心切，咱家理解，不过，”他凑近一步，“娘娘这次真是太过于莽撞了，大人该知道这皇嗣对于皇上的重要。”

杜尚忍住对他的厌恶点头，扼腕道：“娘娘性子直率，最容易受人挑拨，但是谋害皇嗣……我杜某人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王公公在心里嗤了声，装模作样地道：“咱家也知道，只是，”他难为地，“这陶妃娘娘也是，都身怀六甲的人了怎得不注意身子呢？”

他这一句话似乎是无意却让杜尚的眼睛一亮，拱手道：“杜某人明白了，多谢公公。”

王公公打着哈哈，道：“杜大人客气了，咱家也是心疼娘娘的，凡事都有个转机，杜大人不妨回去商量商量，人多毕竟力量大。”

杜尚点头忙不迭地去了。

王公公瞧着他急匆匆的身影，目光微闪，招手一个小宫女走近附耳说了几句，叮嘱道：“去吧。”

小宫女迅速离开。

百里君临淡淡地，“不求甚解。”一颗一颗地将棋子摆好在棋盘上。

门帘一动，那个黑衣人斩星走近，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回禀主子，宫里传来消息，陶妃流产，杜妃被打入了冷宫，杜尚去求见皇上被王公公挡了下来。”

百里君临哦了声，看向葛黎，道：“这么说，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葛黎微笑道：“只是起步而已。”

百里君临淡淡地看着她，既然结盟，很自然地他给了她在宫里的人手，然后看着她步步谋划，运筹帷幄越来越接近传说中的废后形象，而他只在背后静静地默默地看着。

他道：“夜慕华已经放弃了杜锦平，被邱天煞星这么一说，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葛黎眨了眨眼，道：“所以百里老爷这一步走得好，这个局面一变，能入主中宫的仅有百里兰依而已。”

百里君临想起那日大夫人要给葛黎定亲一事，脸上煞气一闪，道：“百里兰依上位，只怕刘氏更是猖狂。”他微倾了身子凑近葛黎，“那药性好吗？要不我给你换一种？”

葛黎抚额，这好像是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他，本来也瞒不住。她微仰面，笑容甜美，道：“那药效果不错，谢谢世子哥哥。”

百里君临闪了闪眼，又坐了回去，慢条斯理地，“王公公这一提醒，杜尚必然会怀疑陶妃，杜家力保杜妃，杜妃不一定会死。”

葛黎道：“她死了，这计划还有什么意思？”默了下，“我要杜家上官家为她陪葬！”外面的阳光明媚，她笑微微的，屋子里却流转着丝丝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