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他坚定地道，“总有一天，会遇到可以爱的人。”

花容抬起眼，有些震惊地望着他，那白衣的少年，有些难为情地说着话，眉眼低垂。“我一直都相信，做个大夫，可以让很多的人有那样的希望。”

“我一直都这样坚信。”最后，那少年一字一句地道。

我在心中喟然长叹。

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已经有了这样的仁慈心思，日后，必成一代名医。

他慢慢靠近花容，蹲下身去：“这样，我可以为你治病么？”

花容愣愣看他，看的那么用力，片刻之后，她黯然低头，喃喃道：“不可能，秦裕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呢？”

秦无咎微微笑了笑：“这跟我父亲没有关系，这些是卫大人教给我的。”

我皱了皱眉，这孩子，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花容疑惑地转头看我，皱眉思索，然后她有些了悟道：“卫大人？卫太傅是你什么人？”

嗯？老爷子居然这么有影响力，连青楼的女子都知道？

我笑了笑：“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花容静静垂了眼，“那便是了。”

这时张战终于提着热水跟拿着新衣的庄羽返回了，庄羽一边将衣服递给我一边道：“岳大娘说她手边没有现成的衣服，所以南宫师爷就去街上买了一件，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手上的衣服虽然很素，但是料子很不错，摸在手上有种滑滑的感觉。

“花容姑娘，请接收治疗吧，否则以你如今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花容垂下眼，半晌才伸出手递到秦无咎眼前：“随便看，看死了也不怪你。”

我挥了挥手，道：“几位大哥请回避下吧。”

张战等人互看一眼，微微低头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牢头看我一眼，也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秦无咎先是把了把脉，微微叹了口气，抱拳道：“花容姑娘，无咎得罪了。”

伸手在胸腹间还有腿间按了按，我站在一边，也帮不上忙，却能看到花容的身子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应该是极痛的吧。烂肌腐骨，本非常人所能忍，更何况她本是无限娇柔的女子。

秦无咎从怀中摸出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开花容的囚服，才划开个小口子，就听到他口中一声压抑之极的惊呼。

我抬眼望去，赫然见她的小腿已经黑成一片。

花容却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上次有个人是伤口化脓，生生化成了腐水呢。”

我有些不忍，将手伸进她的手中：“等下应该会很痛，握着大概会好点。”

秦无咎抬起头，我看到他额上滚滚的冷汗。

他瞥我一眼：“大人，你——”

我向旁边挪了挪，拍了拍他的头：“无咎，你动作千万要快点，不然我这只手可能会保不住呢。”

花容有些迷茫地看我，我安抚地对着她笑了笑：“没事的，我是左撇子，如今也不需要写字，你尽管使劲捏着。”

然后从怀中摸出个手绢，塞在她口中示意她咬着，淡淡劝解：“花容，死并不算什么，有时候活着反而是件痛苦的事情，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期待着，就不要放弃啊。”

花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我，那眼中有一丝迷茫，有一丝感动，更多的还是冷漠。

我叹了口气，要温暖一个人的心到底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一句感叹还未叹完，就觉得手中一阵剧痛。

秦无咎的刀功很好，快速而熟练地划开肿胀的肌肉，然后用力按压下去。

花容咬着手绢，额上冷汗滚滚而落，我离她很近，能听到她喉中沉闷的惨叫。

其实我也很想惨叫，被攥着的那只手大概被捏成了紫色了吧，我只得想一些无关的事，让精神不那么集中在疼痛上。

这时候想些什么呢？大哥么？这会儿一定是在帮南宫招捕快吧，二哥应该在处理事务，小四小五在念书。

楚姑娘呢，大概在喝下午茶吧。

我垂下眼睛——哎。楚姑娘。

楚原的眼睛很好看，我有时候跟他一起去吃饭，在或者明亮或者昏暗的地方，总感觉他的眼睛比灯光，比烛火都要美丽。

那样的琉璃色，清澈透亮，无论见过多少的黑暗与肮脏，都一样的带着宽容，带着清清的光。

只是一转眼，已然两生相隔。

现在想起，我们之间似乎连一个承诺都没有，却仿佛已经在一起很久。

那样的一个承诺，对于我们，只是多余。

我认识楚姑娘的时候，他有过美好的初恋，有过成熟而又风情的恋人，可是楚姑娘说，小叶子是我今生最后的一个女人。

那么，现在。楚原，你将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怀念我呢？

我注定无法是你最后的一个女人，那样的话，连我都要心疼了。

楚原，我怎么舍得，让你孤单一人。

有风的午后，楚姑娘轻轻地念——我和你之间的爱情，简单得像一首歌。

可是有哪一首歌，可以唱尽这情意呢？

我们曾经在寺庙的佛像背后亲吻，那时候很年轻，对着佛祖居然没有半分的歉疚。

楚姑娘说：“佛祖慈悲，总是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所以他不会怪的。”

可是楚姑娘，佛祖慈悲，也拦不住这别离啊。

如今的你，是否还能感觉到如歌的爱情呢？

我狠狠地咬着唇，感觉手上的疼痛有半分的减弱，随即又狠狠痛了起来。

我干脆坐到了地上，攥紧了怀里的衣服。

心却慢慢钝钝地痛起来。

楚原，他在我出事前一周才对我说，想要和我一直长长久久在一起，就算最后所有的热情都耗尽了，也可以绵绵细细地看细水长流，然后就那么慢慢变老。

等我们老了以后呢？

他静静地笑，等老了以后，我们还是这样，谁也不嫌弃谁。我还可以带你去看桃花，如果你走不动，我还可以背你，然后我们老两口就那么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天的尽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