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大抵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蜀羽微的声音如同一根细细的线，一头连着回忆，另一头连着现实，“北山，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地方。”伸了个懒腰，肩上的魍魉似乎没有坐稳，慌忙扑腾着前爪一把抓住蜀羽微的头发。

“疼疼疼……”蜀羽微被扯得龇了龇牙，伸手拖了一下魍魉。而魍魉似乎有点内疚，伸着毛茸茸的脑袋凑近蜀羽微的脸，轻轻蹭了蹭。

看着逗着魍魉的蜀羽微，蒋林和糖葫芦对望了一眼。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只会逗鸟看花的人，在北山的那场突变中，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父母官父母官。云尘七令大概是最窝囊的父母官了。手上没有丝毫兵权的文官，看似清闲却又得处理百姓的事宜。更多的时候，在朝廷与百姓之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风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蒋林看着楚河上空那层厚厚的云。

“噌！”忽然，破空之声传来。蒋林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拉开身边的糖葫芦，右手自腰间抽出长鞭，击落飞至的暗器。电光火石之间，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蒋大人好身手。”围墙之上，不知何时竟然坐了一个人。发带随意扎起的头发随着人的动作而飘动，着一身丝绸提花衣物却彰显着来者身份不凡。

“阁下可知，七令乃朝廷命官？”蒋林垂下手。

“知道。”围墙之上的人看着蒋林，眼中丝毫没有惧色。

“那阁下可知，”蒋林不动声色地说，“袭击朝廷命官乃死罪？”

“知道。”此时，那人不止面无惧色，甚至还带上了笑意。

“这并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蒋林说着，却把手中长鞭收回腰间。

围墙上的人看着蒋林收回长鞭，微微一笑：“蒋大人不想跟我比试一番？”

“蒋某不是阁下对手。”蒋林不卑不亢地说，“蒋某亦不想与阁下成为对手。”

“蒋大人认识我。”那人从围墙上跳下，落地之时竟没有一点声音。

“江湖上善用暗器的人很多，轻功超群的人很多，胆大的人也很多。”蒋林看着站在围墙边的人，“但善用暗器、轻功超群、胆大，”抬手，伸出一指，指了指那人的发带，“且常以女扮男装之态出现的人。恐怕就只有一个人了。”

“我叫陆少雪。”那人双手环抱胸前，“跟陆府主人差了一个字。”

“咦？你们是……”糖葫芦打量着眼前一身男装的陆少雪。

“不是。”陆少雪的目光落在糖葫芦身上，“我跟陆府主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只怕这天底下没有谁敢跟阁下有关系。”蒋林微微一笑。

蒋林笑了？糖葫芦揉揉眼睛，自己恐怕是没睡醒？

“本姑娘又不会吃人。”陆少雪淡淡一笑，眼神中带着狡黠。

漂亮的东西大多有毒。陆少雪很漂亮，带着俏皮的漂亮。像水中的鱼儿，抓不住却挠得心里痒。当正准备放弃时，那鱼儿又会停在不远处，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但若真伸手了，那鱼儿却又摇着尾巴窜到了远处。

“姑娘当然不会吃人。”蒋林又笑了笑。糖葫芦非常肯定，蒋林真的笑了！

“那为何不敢与我有关系？”笑颜如花，也如春风里的一坛酒，还没喝就已经把人醉倒。

“啊，我记得你。”蜀羽微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哦？”陆少雪看向蜀羽微，“记得我什么？”

“毒王洛书说过，谁敢跟少雪姑娘亲近，就会毒死谁。”蜀羽微挠挠头，“我记得少游这样跟我说过。”

“噗嗤。”陆少雪轻轻捂了捂嘴，“原来我身边朋友少，是因为这个啊。”若狐狸一般的眼睛转了转，忽然靠近蜀羽微，“七令楚河令蜀羽微蜀大人。”樱唇轻启，吐气如兰。三分柔情，七分娇媚。每一个字都像那偷偷躲在蜀羽微脖子后打量的魍魉，又如「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啊？”蜀羽微脸上一红，后退了半步。陆少雪俏皮一笑，伸手从蜀羽微肩上抱起魍魉：“能借我抱抱不？”

“吱！”不等蜀羽微答应，魍魉早已三步并作两步地爬到陆少雪肩上，亲昵地蹭着陆少雪白嫩的小脸蛋。

“真是喜新厌旧啊。”糖葫芦揉揉鼻子。魍魉似乎听到了糖葫芦的话，在陆少雪肩上看看蜀羽微，又回头看看陆少雪，最终还是选择背过去身子趴在陆少雪肩上。

众人看着那小小魍魉，不禁莞尔。

“说起来。”蜀羽微擦了擦下巴，“陆姑娘为何会忽然到访？”蜀羽微虽然是七令之一，但他性格平和，不在公堂之上时便也不太在意一些繁文缛节。

“因为洛哥哥要去找陆府主人，我闲得无聊啊。”陆少雪一边逗着魍魉一边眨着眼睛跟蜀羽微说。

对江湖之事不太了解的蜀羽微挠挠头，看向蒋林。

蒋林点点头，看向陆少雪：“江湖上一直谣传毒王洛书不喜医者。陆府主人却是悬壶济世的医者……”

“不是谣传哦。”陆少雪把肩上的魍魉抱在怀里，只把魍魉美得眯着眼砸嘴。

“洛哥哥确实不喜欢医者。医者太善，而一般善良的人，都不会在被欺负时想置人于死地。”星眸微抬，“这样的人大多能忍耐。洛哥哥说，这样活着太憋屈。”

“以德报怨而已。”蒋林微微垂下眼。

“以德报怨，”陆少雪向前一步，“何以报德？”

蒋林抬起眼看着陆少雪：“陆府主人是杏林医者，陆家的许多人都是悬壶济世的医者。”

陆少雪微笑着静静听着。

“这样的一个家族，想必毒王定是根本不想理睬。”蒋林顿了顿，“但如今，毒王洛书却去找陆府主人……”

“啊哈哈哈。”听出不对劲的蜀羽微赶紧打个哈哈，“陆家本就是江湖世家，毒王也是江湖中人。毒王找少游，那也是江湖之事。”

“所以官府不管咯？”陆少雪似乎并没有打算结束话题，“蜀大人，若追溯到八年前，我与洛哥哥也是朝廷中人。”

“轰隆！”厚重的云层里又闪过惊雷。

“八年前……”蜀羽微重复了陆少雪口中的时间。

“蜀大人。”陆少雪将魍魉放到地上，“自小，许多人都在教导我以德报怨。我学了，我去做了，我努力了。”抬起头，“但长大了我才发现，我要学的不是以德报怨。”看着蜀羽微，“是睚眦必报。”

云层中沉闷的雷声，似乎把闷热的天气衬托得更加让人烦闷。更加让人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