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川丢下一句“手机联系”就先走了。
应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对方急匆匆的背影，然后目光落到了孔一棠身上。
早晨签完合同孔一棠就开会去了，估计是刚从外面回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拄着拐正微微仰头看她。
有点甜啊。
应昭想。
她没想到这位传闻里凶的不得了的人笑起来居然这么甜，不仅虎牙犯规，甚至左脸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已经谈好了么？”
孔一棠拨了拨她的头发，今年公司有个新的项目要和高层商量，昕照是新公司，投资人其实年纪都没多大，算是孔一棠母亲那边的熟人，同辈的岁数相差很大，但都爱玩，知道这个阔别多年的小妹妹要开公司，倒是随性地投了点，挂了个高层的名，没想到昕照居然越来越好，势头也很猛，才上了几份心。
“差不多吧，有些之后再联系就行。”
“一起去吃饭么？”
孔一棠问。
她看着应昭，只觉得对方在她眼里怎么看都是闪闪发光的，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想就这么依偎过去，像多年前那样，苟延残喘地去依赖陌生的怀抱，一瞬间毫无保留的相信，还有抓住救命稻草的惊喜，濒死后的一线生机，应昭在她眼里是天神，怎么也不会失去那个光环。
这样的眼神对应昭来说很陌生。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这么看过，她有点读不出完全的信息。
好像自己是被仰慕着的，不是恋爱的那种，也不是偶像崇拜，毫无杂念的仰慕，纯粹得可怕。
她有点好奇。
“好啊。”
她冲孔一棠笑了笑，发现对方收回了视线，还别开了脸。
孔一棠是有司机的，她正准备联系司机的时候，应昭突然说：“坐我的车吧，请棠总赏个脸，我请客。”
孔一棠按着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了顿，然后马上把手机塞进了兜里，点头：“好啊。”
“不怕我是坏人啊？”
大概点头的动作有点搞笑，应昭戏谑地问了句。
没想到对方居然毫不犹豫地说：“你是好人！”
掷地有声的，在专属电梯里显得特别响亮。
应昭低低地笑了两声，“谢谢厚爱了。”
电梯停在地下停车场，应昭先走了出去，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孔一棠。
孔一棠正拎着拐走过来呢，发现对方回头，“我能走的。”
似乎是生怕应昭不相信，还走快了几步。
应昭当然知道对方能走，毕竟头两回她俩一块的时候，孔一棠拄着拐速度都很快，她这个四肢健全的人，还得跑着跟上她似的。
“你慢点。”
想起了对方之前在颁奖典礼酒店地下停车那个趔趄，应昭还是叮嘱了一声。
她天生就是这个操心的命，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会有恻隐之心，更别提这还是她现任老板了。
她站在原地等孔一棠走过来，然后和她一块走到了自己的车子边儿。
孔一棠内心兴奋地要死，应昭替她开了车门就忍不住蹦了上去，应昭被她行云流水的一蹦逗得不行，还贴心地吧对方的拐棍放在了后座。
“我们去吃什么啊？”
孔一棠看着应昭，有点期待。
应昭请她吃饭诶。
“棠总想吃什么？”
女人开车很稳，看着前方，余光看到捏着手机的应昭，又补了句：“西餐？”
她提到西餐孔一棠就尴尬。
她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做生意，母亲那边认识的一帮朋友都是爱玩的人，还算合得来，可这帮富二代有事没事就喜欢找小明星谈恋爱玩，有些还不算谈恋爱，她之前谈过一两个男朋友，发现没意思的很，昕照渐渐好起来后，艺人也有蠢蠢欲动的，偶尔看到顺眼的，就带出去玩个两天，但总是三天两头被拍。
“不吃了吧。”
她还沮丧了起来。
应昭扬起了嘴角，“那我挑一家？”
“嗯！”
应昭带孔一棠去的是一家浙菜馆，不算是一流，商场连锁，名气还是有的。
她跟老板认识的，带着孔一棠进了一个包厢，才刚坐下，熟人就来了。
“昭啊！你都好久没来了！”
老板是个女的，看上去比应昭还大点，可能是应昭看着比较年轻的缘故，孔一棠在人前都相当桀骜，她坐在一边，冷漠地玩着手机，但还是会瞄应昭几眼，耳朵倒是竖得很高。
“前阵子去外地了，最近有点忙。”
女人一头大波浪，妆容倒是得体得很，问了点近况，就豪气地说：“那今儿我请了！下回咱带着肖文琦一块吃个饭！”
应昭：“我请人家吃饭呢，你凑什么热闹。”
女老板看了眼一声不吭的女青年，觉得对方穿着就不像她这一挂的，不过应昭现在也不是她们这一挂的，低声问了句：“新朋友？”
应昭：“老板呢。”
女人哦了一声，“那下回可得让我请了！这次我给打个折总可以了吧？”
“行，谢了。”
女老板走了之后应昭低头看着菜单，正准备问孔一棠忌口的时候跟对方的偷瞄撞了个正着。
孔一棠：“……”
应昭很淡定：“棠总有什么忌口么？”
“没有！”
孔一棠脑子有点短路，还卡在刚才和应昭的对视里。
“真的没有？”
应昭的口气带着笑意。
“……有的，”孔一棠低着头，“我不吃葱。”
她觉得总在应昭面前出丑，吃饭的时候应昭跟她说话，她都有点沮丧。
在聊起剧本的时候才稍微活泼了一点，问：“你为什么想要演戏了呢？”
应昭反问：“棠总又为什么要签我呢？感觉是赔本买卖啊。”
说的是合同的事儿。
孔一棠一脸理所当然，“你的商业价值是无限的，话剧的含金奖项你有，况且你不是科班出身，这些都是很好的卖点……”
“而且，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应昭觉得对方去唱歌可能会更加迷人。
如果孔一棠去从艺，也许是真的有无限的潜力。
不过人家年纪轻轻就把公司做得这么大，也是很厉害的角色了。
“可是我三十一岁了，”应昭笑了笑，“娱乐圈对年龄一向是残酷的。”
她说的是事实，她已经不年轻了，二十岁的她还有无限可能，可这十年翻天覆地，体制会改，潮流会变，粉丝更新换代，她那单薄的作品根本算不上什么，在强有力的流量面前，依旧是沧海一粟。
孔一棠当然知道。
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娱乐业的残酷早就从各方面开始冲她叫嚣，做生意，别人看不起她的年纪，这个圈子无形却有形，腐朽潜藏在光鲜的表象里，大多数交易都是规则默许的，十几岁就为了出道拼命努力的男孩女孩，为了一个试镜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有人被卖给脑满肠肥的富商，有人变成了权色交易的献祭品，也有人踩着别人的头颅在不断枯萎又不断绽放的鲜花里登顶。
她蓄力了那么多年，甚至违背了母亲的期望，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能让应昭走得顺利一点。
她希望对方的未来畅通无阻，所有的荆棘都由她来劈开，她带着渴慕追寻她，把盛满她仰慕的心送给她。
“那没关系，”孔一棠挑着碗里的鱼刺，她低着头，应昭看不到她的神色，“我会帮你的。”
“只要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分量太重，应昭惊讶地看着对方。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要回答什么。
而且在这句话里，她甚至体会不到一点的暧昧，全是一派真诚。
隔了很久，应昭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孔一棠挑出了鱼刺，她把又滑下来的衬衫袖子网上挽了挽，她穿衬衫比穿套头卫衣看上去老成一点，大概是后来又去理过头发，无精打采的卷发也看上去整齐了很多，“我是个商人，我的目的就是赚钱。”
她说的很通俗。
应昭当然听得懂，但这份善意她有点难以承受，所以她还是保持怀疑。
孔一棠发现她在应昭面前有点管不住嘴，她知道柴颖误会了她对应昭的态度，可以说在她草率地签下对方之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她是喜欢应昭没错，但不是那种感情。
她想报答她。
或许没有应昭，她还会在那条巷子里躺很久，甚至可能会冻死，也可能会被野狗咬死，就算再晚一点被救起，她可能现在不是简简单单地瘸腿，可能裤管空空，彻彻底底地变成个残废。
她给了她第二条命，所以给什么都是值得的，都是应该的。
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是单向的，她那点仅有的自尊心并不想把这份真相宣之于口，毕竟那个片段里的她太难看了，近乎□□，浑身青紫，鼻青脸肿，肢体都是扭曲的。
她不想让应昭想起。
所以别人误会就误会吧。
在别人面前摆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太简单了，但在应昭面前，她却始终做不出到，那点佯装的刻薄实在太假，应昭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也看得出来孔一棠根本没有别的念头，她自己也没那么自恋，毕竟论姿色，随便拎个小姑娘都比她这老阿姨能入眼。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口的东西，她懂。
“那我就……”
她举起杯子碰了碰女青年的杯子，“努力给棠总多赚点钱了。”
……
顾正川效率很高，过了两天就通知应昭去试镜了，得知了应昭居然放着三环的公寓不住，住在六环那贫民窟一般的地儿，鼻子都要气歪了，满脸都写着“你脑子有病”，最后碍于对方是老板小情儿的身份，态度才稍微好点。
应昭想了想，也觉得正式开始工作再住那么远不太好，把自己家的珍宝大王托付给了满脸不情愿的肖文琦，在对方骂骂咧咧声中拎着行李走了。
应昭之前陪过乔含音无数次试镜，轮到她的时候却难得地紧张了几分。
坐在她边上的顾正川倒是悠哉悠哉，“自家公司投资，除非其他投资方也看上了这个角色，不然是不会出岔子的。”
等到应昭进去面试的时候，才发现顾正川真是个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