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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交心

大清首富 阿菩 5770 2021-09-19 12:01

“高大人。”蔡清华叫唤了一句。

眼前这人,正是刘全口中的高佳氏广兴。蔡清华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四九城里的一个破落户——高晋虽然是大学士,但儿子太多,落到行十二的幺儿手中的财产可没多少,当时的广兴在北京城里乱窜,见到什么门路都要溜几趟找机会,那时候他对蔡清华可奉承得很。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男子听了这句称呼,眉头就皱了,正色道:“蔡师爷,我乃是高佳氏广兴,不是什么高大人。”

蔡清华怔了怔,忙改口道:“广兴大人。”

广兴祖上本是汉人,便是在他父亲这里,也还是汉军旗的包衣。但到了他这一代既然抬了镶黄旗,他就很忌讳别人口中不大准确的称呼——其实的老牌满洲,反而不很在乎日常的称呼了,比如和珅自然不是姓和的,但如果有人称呼和大人、和中堂,和珅也不会在意,反而是广兴这种新近抬旗的,在某些场合却很刻意地在乎了。

“坐吧。”广兴用蒲扇,随手指了指身边的板凳,又忽然道:“刘全到广州了。”

“啊?”屁股刚刚沾到板凳的蔡清华,几乎就要站起来,但还是又坐下了。

“哼,他以为我不知道呢。”广兴说:“广州这边,没见他的身影,估计还是有人没眼色,给他打掩护呢。”

蔡清华道:“原也料到和珅会派人来,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来的还是刘全。”

“那又如何?”广兴冷笑:“我们放着吴承鉴在广州府,而不是关进总督府,不就是要让各方势派的人有机会去见他么?这不也是你的主意么?”

“不错。”蔡清华道:“那批赃物如今是在我们手中。但只凭那一堆东西,弄死吴家绰绰有余,但要攀上和珅却还不够。所以我们得放开一条口子,让吴承鉴能够与外界接触,只要他们接触了、做事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留下的痕迹越多,对我们就更加有利。到最后甚至能掀出我们都想不到的波浪来。我就料定了只要有机会,对面的人不会放过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蔡清华是个老师爷了,处理过不知多少刑名要案,有许多案子本来破绽不多、证据不足,却总是在办案的过程中,相关者会忍不住去干预、阻止甚至毁尸灭迹,结果却又总是将蛛丝马迹弄得越来越多,最后只要主审官能够秉持公心,几乎就没有破不了案的,而且每一次都会牵涉出更大的幕后来,无一例外!

“刘全既然来了,就一定跟吴承鉴说了什么。”广兴道:“或许是利诱,或许是逼迫。”

蔡清华点了点头:“吴承鉴是去年才和刘全搭上头的,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就成为和珅的心腹之人。所以和珅让他办事,多半是半告诉、半瞒着。所以如果我们当初就把吴承鉴押入死牢拷打,说不定他也真吐不出多少东西来。但经过这么一番波折,吴承鉴心里知道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特别是刘全这一进去,肯定要跟吴承鉴说些什么,不管刘全是逼、是诱还是胁,以吴承鉴的慧智,都一定能够猜到更多的东西来。这时候我们再将他策反,他能吐露的东西,可就更多了。”

“希望这个姓吴的能识相吧。”广兴冷冷道:“那样也就能少了我们的许多麻烦。朱总督这里好做,我们这边,也省去许多的手尾。哼哼。”

——————

吴承鉴看见叶有鱼走进来,比周贻瑾见叶有鱼去而复返的更加讶异。

“你还来做什么!”他烦躁地道:“快走,快走!”

周贻瑾送了她进来后,便阖上了门,亲自守在外头,叶有鱼不急不缓地走进了牢间,说道:“我孩子他爹不久就要杀头了,我作为孩子他娘,怎么也得来送他一程不是?”

吴承鉴道:“你说什么?!”

他何等智力,随即就猜到了,怒道:“贻瑾他…他都告诉你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分轻重!”

“不是他不知轻重。是我逼着他说的。”见吴承鉴转怒为讶,叶有鱼道:“所以,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说真话了?”

“有什么好说的。”吴承鉴冷冷道:“你我之间,本来就只是一场协议。现在吴家有难了,再给不了你需要的东西了,你也是时候离开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叶有鱼说:“更何况我们这对夫妻,连情义都算不上了,只是连一张约纸都没有的默契。所以…你说的对,我本来应该头也不回地走的。”

“那你还来做什么?”吴承鉴说:“快走吧,你现在有钱有人,蔡清华也好,刘全也好,他们的眼睛都还没放在你身上,你这么狡狯,有机会逃脱保命的。”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有需要,去洪门那边要几个人用。怎么要问贻瑾。”

叶有鱼的眼睛闪了闪:“都这时候了,你还能调用洪门的力量?那你怎么不用洪门的力量来翻盘?”

“洪门的人,都是些鸡鸣狗盗,真遇到正规军队…”吴承鉴皱眉道:“你还问这些做什么!”

叶有鱼慢慢地坐了下来:“因为我不想走。吴家的三少奶我当的正舒服呢,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就算能利用洪门的人,偷偷把我娘接出来,就算能利用洪门的人,把我们娘俩送走,然后呢?我是到乡下做一个藏头藏脚的村妇,还是到海外做一个独在异乡的寡妇?我不想啊,还是不如待在广州,留在西关,又威风,又富贵。过个几年,说不定我还能弄一个诰命夫人当当呢,现在逃走的话,这些都没有了。”

吴承鉴冷笑了起来:“还威风富贵?小心命都没有了。”

叶有鱼道:“其实局势虽然凶险,但你和贻瑾心里还是有一线生机要翻盘的,我猜的对吗?”

吴承鉴怒道:“我们翻不翻盘关你什么事!我让你滚!”

叶有鱼道:“然而因为局势太过凶险了,所以翻盘的机会,小之又小,这是九死一生之局。”

吴承鉴冷笑:“你明知道九死一生,你还想着事后的富贵,叶有鱼啊叶有鱼,你的心是不是被猪油蒙住了!”

叶有鱼道:“既然九死之余,还有一生,但你也舍不得我跟你冒这个险,吴承鉴啊吴承鉴,你就这么关心我?”

吴承鉴忽然之间被噎住了。

叶有鱼道:“除了我之外,你还安排了谁逃跑?老爷呢?大伯呢?嗯,老爷太老了,大伯病重,真离开了西关大宅,路上说不定就先熬不住了。那么大嫂呢?光儿呢?”

吴承鉴冷冷道:“光儿我自有安排,不用你挂心。”

叶有鱼道:“那么疍三娘呢?你安排好了没?你又是怎么安排她的?”

吴承鉴又噎了一下,随即道:“我回头就让贻瑾安排…”

叶有鱼呆了一呆,随即哈哈笑了起来:“你、你、你…你居然忘了她…这一次…你居然忘了…哈哈,哈哈!”

吴承鉴怒道:“你笑什么,我只是一时忘了!”

“因为你‘一时’忘了,所以才我笑啊。”叶有鱼眼睛里,笑得都带着泪水了,却一点都不悲伤,反而像是很高兴的样子:“行了,行了,就冲着你一时忘了她,却没忘了我,我决定留下来了,你生我一起陪你生,你死我一起陪你死。”

吴承鉴怒吼道:“你疯了吗?叶有鱼,你疯了吗?”

叶有鱼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从来都不是容易动怒的人,你为什么今天这么容易就生气?你头脑发昏了是不是?因为你听说我要留下来你就急了是不是?”

吴承鉴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叶有鱼一手扶着腰,一手拉着牢柱,慢慢站了起来,道:“反正我今天来,就只是来告诉你这句话:我不会走的。九死一生而已,还未必就死呢。我叶有鱼比这更艰难的处境都熬过来了,不怕再来这么一遭。”

“比这更艰难的处境?”吴承鉴冷笑道:“你能遇到什么比这更艰难的处境?”

“当然有。”叶有鱼道:“被困在深宅后院,除了一个徒作安慰无能为力的母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的日子过得浑噩痛苦,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也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能干什么。抬头看天,一片漆黑,低头看地,寻死无路…三哥哥,你从小千宠在身,所以不能理解,这种处境才是真正的艰难!”

吴承鉴听得一怔。

“至于现在…现在算什么艰难呢。”叶有鱼扬了扬下巴,说道:“我现在有个丈夫,一个怕我有危险,就像失了理智一样要将我送走的丈夫。我肚子里有个孩子,一想起我要把他生下来养大,我就满身都是勇气和决心。我还有朋友,原本是我丈夫的朋友,但我清楚他们愿意为我丈夫去做很多事。我还有忠仆——一个肯陪我度过最冷黑夜的丫鬟,一个肯为我大冷天里钻冰水的小厮。就算是公公、大嫂,也都真心为我好。一个人身边这么多人陪着、帮着,那么就算明天天要塌下来,都不算什么艰难的处境了。”

这一番话,竟把吴承鉴说得呆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些都是你给我的!没有你的出现,我不会得到这些。”叶有鱼道:“也许在你看来这些没什么,但对我而言,这些东西万金难换!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之间只是协议,那你看到我胸口的旧伤你发什么怒?你一个日进千金的大富豪,亲自跑到南海给我调药做什么?初二带着我回娘家,那么刻意地给我出气,给我娘撑腰,这些是我们的协议里有的吗?堂堂十三行四大保商之一,当众给另一个还不如自己的保商的姨太太下跪,这也是我们的协议里有的吗?”

吴承鉴一张脸都黑了。

“三哥哥,你又生气了是不是?”叶有鱼笑道:“你不喜欢被一个女人看破自己心思的,所以你又生气了是不是?还是说,这些是你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吴承鉴哼了一声,不说话。

叶有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哥哥,你觉得我这样的人,是因为一个协议就会心甘情愿地跟你行礼生孩子的么?行礼的时候,我觉得你可都享受得很,孩子有了的时候,我看你都高兴坏了。”

吴承鉴已经把头偏了过去,不看叶有鱼。

叶有鱼道:“三哥哥,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因为被我看破了你别扭的内心不好意思,还是因为怕自己变心了,对不起疍三娘?”

吴承鉴怒道:“谁变心呢!”

“行,行,你说没变心就没变心吧。”叶有鱼抹了泪水,笑道:“反正我今天挺高兴的。现在就出去和贻瑾商量一下该怎么办,然后我们会把你救出来的。”

吴承鉴怒道:“你…你!我吴承鉴是什么人,要你一个女人来救!”

“是是是,当然不用。其实你自己早有谋划,很多事情都是做出来迷惑别人的,对不对?你送我走,只是以防万一,对不对?但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叶有鱼道:“因为不管过程如何凶险,最后你却一定会成功的。我叶有鱼不信天,不信神,不信命,但我信你。”

她说完这话,终于转身走了。

看看她已经走到了牢门,吴承鉴忽然道:“站住!”

叶有鱼停了下来。

转过头,只见吴承鉴的一双眼睛渐渐垂了下来,朝下看着地面,好一会,他的情绪才变得平静。

她就听他放低了声音,说:“回来。”

叶有鱼扶着腰,缓缓地走了回来。

吴承鉴也不出牢间,隔着牢柱子,把叶有鱼拉近了,让她的头靠着自己额,好一会,才低声说:“刘三爷‘出事’,是我布的局。”

“啊?”

“别说话!”吴承鉴继续低声道:“我和贻瑾对这事早有准备。我们盘算着各种最坏结局,作了种种提前打算,但有些变化,还是出乎我们的意料。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想事情。但我不想你把通盘局面都想清楚,全局思考太耗心神,虑多伤身。如果你还听我的话,如果你一定管不着自己要想,那就只想一点就好了。”

“哪一点?”叶有鱼问。

“那批红货!”吴承鉴道:“只有设法把那批红货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来,或者毁掉,那我们才有机会脱险。你出去之后,如果管不着自己,就朝这件事情上想,如果想不出来就别勉强了,好好保胎。哼!我吴承鉴是被雷劈过,连和尚都夸我是知道前世今生的人。真到了北京,我靠着随机应变,也未必就死!”

这是成亲之后第一次,两人凑这么近说话,叶有鱼什么都不言语,只是听着。

吴承鉴说完了这一通,才道:“明白了吗?明白就点头。”

叶有鱼不说话,点头。

吴承鉴这才放开了她,道:“去吧。”

叶有鱼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当她走到牢门边的时候,吴承鉴忽然咦了一声。跟着又叫道:“喂!”

叶有鱼问道:“怎么了?”

吴承鉴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我们是不是在卢九家的后花园见过面?”

叶有鱼猛地抬起手腕,让嘴巴咬住了手,唯恐自己要笑出来,眼角却一下子湿了,匆匆逃离了牢房。

——————

周贻瑾眼看叶有鱼咬着手走了出来,脸上泪痕未干,被手挡住了大半的嘴巴,嘴角却诡异地似乎带笑,周贻瑾目光闪了闪,似乎就猜到了什么,忽然道:“恭喜你了,得偿所愿。”

叶有鱼也没想到周贻瑾这么敏锐,正要说话,听得脚步声响起,周贻瑾眉毛抬了抬,他的听觉无比灵敏,又是师徒熟识,竟然就听出其中有蔡清华的脚步声,低声说:“我师父来了。”

叶有鱼哦了一声,脸色改了改,嘴角的笑意一收,因为脸上带着泪痕,看起来就像有些悲泣,又是忧虑过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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