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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边，薛王氏在家里打了几个喷嚏，且不得而知。

这一边，薛王氏她宝贝儿子骂着、骂着，却忽然打了个激灵，面色很有些尴尬。

奇怪的是，差不多时候，原先骂得痛快淋漓、连什么时候谢祄悄悄解救了自个儿的衣袖都没察觉的娇杏，竟也停了骂声。

面色，也是和薛蟠差不多的尴尬。

才一会子功夫，薛蟠已经在椅子上又是磨屁股、又是夹脚，小动作就没个停歇，俨然多动症发作的模样。

娇杏坐着倒还端正，就是那脸色，胀得比薛蟠还厉害迅猛。

薛蟠才刚胀红了脸，娇杏的脸色已经算是紫胀的了。

可惜方才林福家的送了娇杏等人进来后，就急着去后院找贾敏回话，这会子花厅里头伺候的，不是小厮，就是丫鬟，竟没有几个能理解娇杏的尴尬处。

亏得还有个甄封氏！

她好歹也曾养下一个姑娘，虽说如今母女失散已久，到底多少了解一些生产过的女人一些不便之处。

这会子灵光一闪，猛地醒悟娇杏尴尬至极又无法明言的缘故。

一时也顾不得别的，起身先和谢祄道了一句“贾进士平安归来就好”，又称自己得了林御史府上几年照看，一直没有上门拜谢，今儿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先去后院，给贾敏请个安。

三言两语的，甄封氏就把娇杏也拉着一道出了花厅。

至于去给贾敏请安之前，她们有没有先去做点儿别的？

除了领着娇杏她们往后院去的婆子，大概也就只有难得想起来关心娇杏一回，结果不小心听到点儿动静的谢祄，能知道点子内情了。

然后他开始恶趣味地盯着薛蟠看，一边看，一边还要劝薛蟠：

“刚刚骂得喉咙难受了吧？来！多喝两口甘草梨汁润一润！”

薛蟠：“……”

薛蟠如今正坐立不安哪，实在是不想喝什么水呀茶的。即使那甘草梨汁再可口也不想。

架不住偏还惦记着，出发前的种种：

他亲爹靠在床头，说半句、喘三口的，还非把“务必诚心道歉，务必恭敬认错，务必和人冰释前嫌”的话翻来覆去说上十七八回。

亲妹妹在一旁给他们爹伺疾，也见缝插针跟着劝了好些话。

当然妹妹说话就要婉转很多，尤其有亲爹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时不时还要来一句“孽障”的对比着，越发显得温柔和气到十二分。

偏就是她越这样温柔和气，薛蟠想起那些故事里纨绔败家子把各种豪横浪荡得罪死了人，回头把家业败光之后，家里姐妹们各种悲惨遭遇，就越发不安。

就连一贯有求必应的亲妈，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去岁给甄家老太太贺寿之后就大改前态。

原先她那腰杆子多硬气啊？

即便知道拦人拦到贾家人头上，还巧不巧的，那么一船人几乎都落了水，偏偏就是那个贾家人失踪了……

薛王氏恼恨甄三竟敢拿自己当了借口用的心足有十二分；

愧疚自个儿原本只是要打人一顿狠的出出气、不想仿佛倒害了人性命去的念头也有那么一两点，也不过拿出几百两银子到寺庙道观各做一场法事也就淡了的；

至于什么林家贾家的，说起来薛王氏的姐姐贾王氏还是贾敏的亲嫂子呢，可不比什么半路认回来的外八路族亲亲出百倍去？

薛王氏还真没往心里去。

什么贾家王家史家还有她薛家都在那河里打捞了一个多月？

嗨！到底亲戚情分么！

薛王氏还自诩是个见着个陌生人落了水，都会叫身边长随仆妇下去捞一捞的善心人呢！

嗯，薛蟠虽然不知道凿船事件的真相，不过打捞的那一个多月，他还真以为就是“亲戚情分”+“善心善行”的。

虽然要他亲爹拖着病体跟着守上一个多月，这“善”得也忒过了，“情分”也忒深了点，连小熊娃子都知道要对贾、林两家格外客气些，回头林家“女农神”的名声一传出来，小熊娃子虽然一时想不起来那米吃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且比他家二三等丫鬟平日吃用的还有所不足，怎么就“神”起来了，却也很佩服他亲爹的消息灵通。

不过那会子吧，薛蟠同时也更佩服他亲妈那不折腰的风骨。

什么国公府嫡出姑太太，什么探花出身巡盐御史的，通通不曾叫她折腰。

就是传出啥“女农神”，他那凌风傲雪的妈也依然淡定。

万不料，去岁给甄家老太太贺寿之后，他那妈妈竟骤然来了个大转弯！

不只往贾家、林家的年礼都给外厚重，还老是打发她妹妹给林家姑娘写信送东西……

天知道他妹妹和林家姑娘都没照过面呢，能有什么话好聊？

又能互送啥玩意？

薛蟠还不只一次撞见过他妈骂甄三。

要知道自打两场法事做过后，薛王氏已经很久没想起凿船事，也顺带忘了甄三那个人了。

忽的又把这么个早被枭首的死鬼挂嘴边，可真不是薛王氏的作风。

这一遭遣他出门送年礼时更了不得，要不是爹这几年冬日里总要难受点，今年又格外难过几分，妈心里实在放不下，那是真恨不得自己亲自出马、最好再捎带上妹妹一道儿来扬州呢！

就是来不了，叮嘱他的话也是一箩筐。

虽然态度没爹那么凶巴巴，说到底还是那么个意思，身段要低、态度要好，千万要和人家冰释前嫌了。

就薛王氏那人，能有几回劝薛蟠低头的？

哪怕甄家那些老少爷们，除了嫡支的那几位，也就是几个在老太君和甄家主跟前格外有脸面的需要薛蟠注意三分。

余者旁支庶出，薛王氏才不放在眼里呢！

甄家固然显赫，她王家可也不差！亲哥哥历经两朝均得重用，现做着京营节度使，薛王氏底气十足。

偏偏却一再要薛蟠在林家、并林家这个亲家叔老太爷跟前低头儿。

这代表什么？

即便薛蟠那脑子都知道，这必然是他娘觉得林家不好惹啊！

必须认怂！

于是薛蟠即便坐立不安，在谢祄的殷勤招待下，也还是把那甘草梨汁，喝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

说是喝，每次也就轻轻啜上一小口，还要在嘴里含个老半天，才慢慢咽下去。

可饶是这么着，一盏甘草梨汁，到底也有喝完的时候。

薛蟠才松了口气，不想谢祄居然笑眯眯来一句：

“来，再给薛少爷倒一盏。”

他居然十分大方地让薛蟠：

“瞧你这孩子喝得仔细的！真这么喜欢哪？和你爷爷我客气什么呢？喜欢尽管大口喝！就是这一壶都喝完了，厨下还熬着呢，有得是。”

薛蟠：“……”

虽说这位是林家姑太太、姑老爷也要称一声“叔父”的，他自称爷爷虽过度亲昵了点，从辈分上说，确实没啥不对。

就是亲切得让薛蟠都快忍不住了。

不，不是“快忍不住”，已经真的忍不住了。

虽说薛蟠这一回来，自忖是背着一大家子希望，要与林家彻底修好。

也做足了无论谢祄是打是骂，都必要忍耐下来的决心。

小胖熊依然改不掉许多熊习性乃至熊作风，不过薛蟠也是真心爱着家人的。

之前没人告诫他，总以为江南地界儿，甄家算是天老大，他薛家就是地老二了；如今给亲爹吓唬了三年，薛蟠难得也学会了低头的必要性。

这会子，谢祄又这么和气，不打不骂还劝茶劝水的，依着薛蟠的心思，他真肯再憋五百年的。

架不住决心虽强，身体却不给力。

撑不住的生理机能大溃败啊！

薛蟠只是听到“厨下还熬着呢，有得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嘛，结果……

薛蟠再顾不得别的，捂着肚子弓着身，一溜烟儿小跑出了花厅。

不管知不知道凿船事件内部，这会子都慢慢看出点儿什么的众人顿时：“……”

就是很懵。

真要整治一个人，法子多得是。

各种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法子，也多得很。

但贾雨村那皮囊本就端肃大气，等谢祄来了，尤其落水又归来之后，又仿佛多添了点儿飘然出尘与浩然正气糅杂的特殊气质。

结果尘是这么出的？

气是这么正的？

把人家好端端一个小爷，都给逼得憋不住当众漏尿了？

贾琏看着这位他原本不怎么放在眼里，只不过看姑太太面上恭敬点儿的“叔祖父”，一时真心敬畏了十分。

嗅觉和听力、视力同步发展的谢祄表示，也没啥，五谷轮回人生常态嘛！娇杏那么害羞的女孩子，都好歹知道找个给贾敏请安出去解决了，他哪里想得到薛蟠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居然能把自己憋到漏出来呢？

哪怕高考都允许考生去解决的事情。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魔鬼。

连教导主任都不拦着的事，薛蟠说他要去更衣如厕的，他如今不过是个充了半个主人待客的，难道还会拦着？

终归是薛蟠自己不吭声。

即使当众把个未成年人憋尿了，谢祄也毫无愧疚之意。

更没有把这锅往自个儿身上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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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警幻被踩扁得太快，虽然还没死，也没精神谋划其他。所以薛蟠爹暂时没死透。薛蟠也还没来得及背上什么人命债……话说，这算不算洗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