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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施明衍没顾得上泼了一身的粥，抓上外套就往餐厅外跑，对着身后急急地丢下句：“妈快不行了。”
凌慕渊呼吸暂停了一瞬，起身追了出去，一向波澜不惊的他，不经意间露出了慌乱之色。
他还没从失去妹妹的悲痛中走出来，这个家一个都不能再少了，拥有庞大的财势又如何？在生离死别面前，一文不值！
***
医院
几乎全院所有的医务人员都守在了抢救室门口，气氛异常紧张。
凌长青手上挂着点滴，被两名医护人员搀扶着站在最前面，他脸色灰白，摇摇晃晃的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女儿跳海殉情不到一月，这位威严的凌家当家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华，两鬓爬满了白发，一下子苍老了。
他浑浊的双眼望着手术室门，低声自言自语的喃喃：“女儿才刚走几天啊，你给我省点心好不好？动不动就这样兴师动众的吓唬人，我可顶不住了……丫头没出息，你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也这么没出息呢……”
凌慕渊站在父亲的身后，微微垂着头，看不出神色，双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突然变得安静异常，要知道这段时间每次他母亲病危，全院医务人员都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世界末日，好几个医生护士吓得偷偷离了职。
即便他如此安静，还是让一旁的医务人员们感到莫大的压迫，谁也不敢出声说两句宽慰的话。
施明衍靠在走廊的尽头，很少抽烟的他，吞云吐雾的忘了自己医生的身份，也没顾这里是医院，他隔着烟幕看着凌慕渊的背影，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义母一直身体不好，这次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本就是在熬天数了，他担心义母这一走，本来性格就极端的凌慕渊会变得更极端，这家伙全身上下还算正常的真的只剩下长相了。
不一会儿抢救室的门开了，几名国外专家和本院的专家从里面鱼贯而出，个个低着头，一副惋惜的神态。
“很抱歉，我们尽全力了，可凌太太的身体已经是极限了……”
“凌太太清醒过来了，想见家属。”
“凌总！”
凌长青身子剧烈一晃，差点没站稳，被几名医务人员搀扶住了。
听完专家的话，凌慕渊面色清冷，看似毫无情绪，揣在裤兜里的双手却攥紧了拳头，他率先走进了抢救室。
手术台上躺着的这个人，他都快不认识了，昔日温婉端庄的母亲瘦的只剩下一身皮包骨了，鼻腔里插着氧气管，氧气管里都是血，深陷下去的两个眼窝包着两汪泪，没有焦距的看着他，唇角艰难的扯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儿……儿子……”
凌慕渊微微点头，抬起修长漂亮的手，帮母亲整理了一下额角凌乱的发丝，轻声问：“您今天想吃什么？”
凌太太知道自己这是坚持不下去了，吃力的摇了摇头，问：“你爸呢？”
“心怡……”凌长青一把扯了手背上的针头，挥开搀扶他的人，步伐蹒跚的冲了进来：“我在呢，在……”
段心怡抓住丈夫的手，两串泪滑落出来，嘴唇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艰难的喘息了几口气后，眼神再次落在了凌慕渊身上：“……这段时间……总梦见你妹妹……她说冷、怕……这孩子……没离开过我们……妈妈不放心她……别勉强妈妈留下……好好照顾……你爸爸，别恨任何人……好吗？”
凌慕渊没应母亲的话，一双深邃的眼眸空洞的可怕，整个人像没了情绪功能。
凌长青老泪纵横，紧紧的抓着太太的手：“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丫头那倔脾气就随了你，你还管我干什么？都走都走，都别回来了！”
段心怡已经是提着最后一口气了，呼吸声越来越吃力，眼神毫无焦距的找寻着：“明衍……明衍……”
施明衍深吸了一大口气，仰头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急忙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了义母的另一只手：“在，我在，老妈，您别担心，老爸和哥，我会好好照顾的，我一定会研究出治疗老爸和哥味觉的药出来，我一定把他们都治好。”
手术台上的人吃力的摇了下头，唇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妈放心不下……你……凡事量力而为……别勉强自己……别学你哥……早点成个家……”
“好，我早点成个家，您早点抱孙子，我肯定不学哥这不孝子……”施明衍拼命的吸气，想表现的像个看淡生死的医生一点，开着玩笑说：“到时候给您生个大胖孙子，我就让他姓凌，二孙子就姓施，为了避免老爸和我爸争孙子，我起码得生一窝才够啊。”
凌太太唇上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再次转头把眼神落在自己丈夫和儿子身上，眼底满是不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渊儿……妈不逼你……一生很短……答应妈……别恨……怎么舒心……怎么活……妈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因为身体缺陷，他毁了梁家那幢婚事，父亲气得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只有母亲从不忍心逼他生儿育女。
凌慕渊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转身拔腿就走，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点儿，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仪器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紧接着是父亲和施明衍悲恸的呼唤声。
“老妈！妈！”
“心怡！心怡……”
凌慕渊只感觉一口气血从胸口往上涌，额角突突的跳，双眼一阵发黑，高大的身子虚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
二十天……
今天是他妹妹出事的第二十天，妹妹的尸骨他都无能寻回来，下葬的是衣物，母亲也这么走了，在他一帆风顺的二十九年生涯里，从未预料过有一天他会遭遇这样一场惨痛的家变，他终究没能撑住。
“渊少！”
“快！渊少晕倒了！”
又是一阵惊慌失措。
要知道这个男人从小娇生惯养的，生病咳嗽一声那都是大事，这一晕倒比他大发雷霆更吓人。
凌太太弥留之际，他转身逃避的样子让一屋子年轻小护士瞬间泪目，哭得稀里哗啦，可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依然那么漂亮寡淡，眼泪都没有流一滴，却莫名的令人心碎。
这么要强自负的一个男人，他得多悲痛才会选择逃避？他太年轻就站在了人生的巅峰运筹帷幄，逃避，应该是他第一次吧。
***
夜半
轰隆一声巨响，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珠砸在玻璃窗上，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吵杂，世界末日般的磅礴气势。
是啊，世界末日来了。
沈梦寒摸了摸口袋，烟已经抽完了，她枯坐在二楼露台上等了大半天了。
中午给她送午餐的是厨师，一脸的悲哀，忍不住多了句嘴：“慕雪小姐长得漂亮，家室又好，从小就那么喜欢你，这么好的女孩你不要，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苦涩的笑笑。
厨师见她生无可恋的神态，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小声提醒了她一句：“太太今天上午过世了，渊少以前再喜欢你，估计这次也饶不了你了。”
凌慕渊的母亲也没了，一个月内痛失两个至亲之人，那么骄傲的他如何承受得住？
她想这次他应该能给她一个痛快了吧。
正这样想着，‘砰’地一声卧室门被力度不轻的推开，门口的男人白衫黑裤，神情寡淡，看上去莫名让人心尖发寒，他周身似乎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沈梦寒把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拿了出来，与他对视着，明明死都不在乎了，心脏却还是疼到发颤，她在心里默默的说：‘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恨着我，却一句话都不说？’
窗外很应景的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同时响起他的声音，低沉的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几个字：“比一场？”
沈梦寒等了半天，没想到等了这么三个字，她洒脱的从露台上跃下，冷然出声：“今天这日子，我们是不是得换个玩儿法？彼此做活靶子吧。”
凌慕渊冷厉的勾了下唇角，这个女人跟他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却在某些事上总能最通他的心意，疯狂起来跟他一样，够狠，这一点就连施明衍都比不上她。
对，此时此刻他急需要发泄，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动了他东西的人，从来不会，可眼前这个人越是想一死解脱，他就越不想太便宜她，但又恨不得立刻将她碎尸万段，这股仇恨的怒火快要憋得他爆体了。
凌家庄园占地面积五千多平米，里面有马场，有高尔夫球场，还有射击场。
从别墅出来，俩人没坐车，也没打伞，顶着倾盆大雨朝射击场走。
四个保镖立马拿着伞尾随了上去，被凌慕渊极冷的一句命令喝住了：“都别跟着。”
步行十分钟，俩人早已湿透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接收到男人一个杀意浓烈的眼神，沈梦寒便懂了游戏规则，走到靶旁，转身淡然的看着男人往弹夹里装子弹，一共装了十发。
她心酸的笑笑，不知为何，死在他手上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怕，只是心口钝痛无比，都这个时候了，她脑子里还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死在你手上，你会不会偶尔记起我？’
为什么会这么希望他能记得她呢？
可悲的是，就算他偶尔记起她，那也是因为仇恨吧。
所以，还是忘了我吧，不要再恨我了，相比血肉的撕痛，你的恨更痛。
在他举起手中枪支的时候，她遥遥的望着他，依然那么淡然：“我的筹码是沈家几个人，如果你失手毙了我，那么你就输了，愿赌服输，希望你信守承诺，不要为难沈家孤儿寡母。”